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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清源篇·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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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槿聽到說到了,才又打起精神來。看著沈菱期結了賬,又看著馬車軲轆著遠了,更加覺得夢幻了。這時聽到沈菱期催他們過來,才想起要跟著走進去。

夏澈在這時又牽住了她的手,一時令她有些側目。如今這裏還算安全,他沒必要這麽戒備。

只見沈菱期出示了相關證件,也不知道她在前頭說了些什麽,之後他們便一起走了一進門。

剛才在門外也只來得及掃了一眼外面的街道,燈火輝煌中溶著人間暖意。盡管有異於她們那邊的現代城市文明,但最起碼的,宇槿是覺得自己回到人間了。

這裏該算是一個古鎮了,維持著這樣的原貌恐怕也要費去不少人力物力。宇槿在辰溪院的時候也聽過不少這樣的地方——據說如今靈域十大世家的本家所在地大多如此。她那時在辰溪,雖沒去過瞧一瞧,卻也可從城鎮中窺得一斑,由此對該說法深信不疑。

按沈菱期的說法,這邊設的驛館專是為了接待各世家的來往旅人,又由於近年來總會有外邊來的旅人誤入晨淵,就近的驛館便成了相應的辦公地點。

“太好了!還好趕上了宵夜!”沈菱期高興地拍了下手,又轉身過來對他們說,“你們也都餓了吧?先一起去吃點東西吧。啊,對了,這裏邊的東西挺好吃的,我每次到這兒的時候都可著勁兒地吃,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!”

沈菱期又帶著兩人去定了房,叫他們稍作休整。

宇槿趴在窗口,兀自望著樓下出神。

剛才她一路有些迷糊,不過趁著夜色還是看了個大概。這一帶都是木房子,雖說未見亭臺樓閣、畫舫水榭,且新房起、舊房落,但所見一切都透著一股古舊之氣,讓她覺得時間似乎在這裏停滯,不帶一絲流動。

她莫名想著,這兒的混凝土占比有多少?

也不過一會兒功夫,便見沈菱期推了門進來,看樣子是已經洗漱一番。她這時已經換下了剛才的短衫長裙,身上穿的是而是著了曲裾,長發披著,自是一番女兒婀娜。

見她如此作扮,宇槿也不奇怪。剛才他們在院中,見的人多是如此,更何況在外邊也多的是人如此打扮。

只見她笑道:“我們下去了。”這時沒見到夏澈,她又問,“你朋友呢?叫他一起吧。”

“應該是有些累了,在裏頭躺著呢。”宇槿說著便往另一個房間走,叫了夏澈。

下了閣樓,行人寥寥。

沈菱期引著他們到吃的地方去,又說:“你們別看這個地方冷清,每天來來去去的人可多了。也多虧了人多,不然這會兒我們不好去找東西吃!”

驛館裏專有一間房子用來做些吃食。他們七拐八彎了還沒到,宇槿這時才覺出這驛館的大來了。

果然是世家手筆,她不由想。要格局有格局,要格調有格調的。她又想,要是有人在這裏打鬥壞了些東西,那得心疼壞多少人?

宇槿覺得她們還要拐過前邊這棟房子時,便見沈菱期帶著她們跨了進去,裏面卻又只是一個天井。

沒走幾步,便聽沈菱期對迎面走來的一位姑娘招呼道:“霜姑娘,你也在。”頗是意外的樣子。

流霜點點頭,說:“我家大人想要些吃食,我過來看看。”她又看了他們幾眼,“失陪了。”說著便走了出去。

眼前的流霜雖不至於冷若冰霜,但頗有生人勿近之感。宇槿只能判斷出這是一個厲害的人物,但有多厲害她不得而知。如果兩人交手,她自己怕是要處於下風。

沈菱期顯然有要深談下去的意思,只聽她叫住流霜:“霜姑娘,我這邊有兩個朋友要急著回去,你見到了大人,就煩勞幫我帶句話吧。”

聞言,流霜這才認真打量了宇槿兩人,判斷他倆應是外邊來的人,每年這個時候總會有一些人誤入,這是常事。因此也沒怎麽留意,道:“這是自然。”

她覺得既然沈菱期叫住了她,自己便該多與她說些東西,“夜小姐,雲築音也在這邊,您現在過去了,應該還能敘上一敘。”

說話間,她的視線又在他們三人間逡巡了一回,忽而心裏“咯噔”一下,面上不顯,只又道:“流霜失陪了。”

沈菱期聽說如此,一時喜出望外。雖然她不動聲色,但宇槿是覺得她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輕快感了。

宇槿一路上看著她,心裏的那股別扭多少還是沒有掰扯過來。按照沈菱期剛才的意思,如果她們說的那位“大人”行了方便的話,她們便能很快地離開晨淵回去。這對她們來說無疑是很好的。

她剛才在路上聽沈菱期說過,像她們這樣誤入的人,按程序走的話恐怕也得費上個好幾天。

只是剛才見了沈菱期對流霜的態度——那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天然的睥睨,她心底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。具體來說,或許就是“原來這樣的東西還在這裏活著啊”的感覺。

宇槿問沈菱期那位“大人”是誰,便聽沈菱期笑出聲:“那位大人啊——計梧寧,計大人咯!”

沈菱期本還和她有說有笑,忽然遠遠地喊了一聲:“築音!”正是毫不掩飾的歡喜。

待走近了,宇槿才看清了雲築音的眉眼。說他眉目如畫並不為過,但眉宇間掩不去的英氣,襯得他頗有些氣勢淩人,不容忽視。

這是妖族。她想。受了傷,看來是剛與人激鬥過。

剛想著便聽沈菱期問:“你怎麽又受傷了?”

雲築音趁著沈菱期說話的間隙打量著宇槿她們。眼前的宇槿一頭蓋耳短發,並未過肩,發頭參差不齊的。她看上去沒有多大的攻擊性,並不張揚,但暗裏有那麽些銳氣。不過與其去探究她,他倒更想知道旁邊的男生是怎麽回事——他實在有些邪性。

他的那雙眼睛騙不了他。

宇槿並沒有仔細聽他們說了什麽,她隨意望去,只看到見靈山在月光中一片陰郁。

後來四人便一起去吃了東西,不過雲築音已經吃過,這會兒不過是陪著他們。飯桌上還算融洽,宇槿算是聽來不少秘辛。

比如見靈山上的妖魔啊、近期又要封山啊,宇槿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興奮還是該心怵。她只有一個模糊的認知,那就是如果他們再說下去,自己也再聽下去,她覺得自己會受不了。

不過這些事情看起來也不是什麽秘聞,否則沈菱期她們怎麽能當著她們這兩個外人說道?看來是她自己見聞少了。

這時又聽沈菱期在旁邊說:“現在又到了四十年了,今年封山恐怕要費不少功夫。聽說徐家今年還沒有找到人,看來他們那邊也有一陣子好鬧騰的了。”

耳邊又出現了一個“四十年”,宇槿不禁想起了弋沫原說過的話。她當時只當這是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流言,現在看來,恐怕是有幾分道理的。

飯畢,時候也不早了,幾個人便回房。又是七拐八彎的,遲遲不到。

宇槿這一路散漫得很,也還沒認路,逮著哪個看哪個。這時走在偏房邊上,外邊院子很是開闊。她隨意擡眼,便見那邊院角的涼亭上正坐著一人。只看了一眼,不知怎地,毫無預兆,她眼淚就下來了。宇槿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失控的時候。這麽想著她就擡手揩去。

而那裏坐著的那個人,這時顯然也註意到了宇槿在看他,便轉頭和宇槿對上了視線。

沈菱期認出來那是計梧寧,一時好奇這個時候了他怎麽會在這兒。又想也許是流霜把她的話帶到了,這是專過來看看宇槿她們。否則到時封山了,宇槿她們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去。想到這裏她便又覺得驚奇了,這算是賣了她這個面子麽?

沈菱期一時頗有看好戲的興頭,這時對宇槿說道:“這就是計大人,過了他這關,你們就能很快回去了。”

聞言,宇槿轉頭看她,眼裏是說不出的疑惑。只是此時眼裏淚水太盛,她只又趕緊偏過頭去,作無事發生。

沈菱期雖然好奇她怎麽突然失態,到底也無意看她窘態,只繼續說:“大人這是要和你們談談了,不要擔心,我們先回去了……”說著卻又頓了頓,似乎有些疑惑,這才又說,“夏澈,先和我們回去吧,大人這是想找宇槿談談。”

院子裏傳來沙沙葉聲,好不清晰。

只餘宇槿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裏,只見風穿堂而過,拂過她身上的衣衫,也拂起他的青色外袍,墨色長發浮在風裏,一時嫣然。就像一幅墨色漸漸染成的畫卷,畫成,人醉。

計梧寧著實是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人。宇槿想,只是現在時候不對。

她又想,既然是要找她談談,那就過去談談。於是走了過去。

待走近時,計梧寧便也站了起來。

“原來,這才是你第一次回來。”宇槿聽見他這麽說。只是她心裏惶惶,哪裏去細辨他說了什麽,只認為兩人這是第一次見了。

他的聲音很好聽。她當時這麽想,也很溫柔。

宇槿並沒有註意他的神色。畢竟初次見面,對方又顯然可以生殺奪予,她是分不出心思多想的。

只見計梧寧輕輕嘆了口氣,問:“那邊,你還是要去的吧?”

宇槿不合時宜地想,如果自己被蠱惑了,一定是被他的聲音蠱惑了。

她答:“我自然要回去呀。”

計梧寧見她如此,似乎輕嘆了一聲,又似乎沒有,只說:“若是如此,出了晨淵,便小心些。”

宇槿見他這話說得奇怪,按說要她在晨淵這邊多加小心才是,怎麽倒說她回去了要多加小心呢?沒有人會叮囑一個人說回到家了你要多加小心呀。她卻也只在心裏嘀咕著,並未說出來。

很奇怪的,她現在心裏有著隱秘的渴望,就是希望計梧寧能多說一點,哪怕他只是多說幾個字也是好的。

接下來計梧寧說了什麽,宇槿只覺得很恍惚。她心裏一直覺得不對,他說的不該是這些。

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流淚了,心裏好像有說不出的委屈。她好像就頂著一張淚臉擁向計梧寧,接著好像計梧寧將她抱在懷裏,說:“乖。”然後她就睡過去了。

恍惚中,宇槿想,她著實膽大的。

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說:“你回來後,我在滅泉等你。那裏有棵珙桐,我就在那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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